第4章 下雨
早上七点四十。
天气灰蒙蒙的，乌云凝聚翻滚，看起来要下大雨。
格物楼。
“所以说，你上星期半夜发烧了？”
上楼梯途中，周围是仍带困意的同学们，唯有小胖精神的不得了。
今天周三，第一节课是语文课。
三人选到了同一个老师，大教室人满为患，只剩下零星几个座位。
“对，输完水就好了。”叶然说。
“我们俩居然睡得那么死吗？从头到尾都不知道。”树哥喃喃。
叶然想了想：“你们确实睡得很沉。”
鼾声大的震天响，居然还没把自己吵醒。
小胖和树哥两脸怀疑人生，叶然手里拿着书，站在教室后门找座位。
“叶然！”
教室吵吵嚷嚷，娇俏的女声隐隐传来。
叶然闻声看去，一个眼熟的女生笑眯眯的冲他招了招手，身后正好有三个空位。
看清女生的脸，叶然头皮缓缓发麻。
“哇靠，”小胖同样看见这一幕，酸的吱呀乱叫，“叶然你什么时候勾搭上的妹子！怎么不早说！”
“别乱说，是我同系学姐。”
见学姐都把座位准备好了，叶然不得不走过去，三个空位挨着走廊，叶然坐在最外面，一抬头，前排一个身影映入眼帘。
是沈时。
他居然也选了陈老师的语文课。
金融系的同学们分布在沈时周围，沈时身边还有一个空位，应该是给别人留的。
同学们很热情，短短几分钟，已经有五六个人向他打招呼，甚至有男生干脆停在沈时旁边的过道上，撑着桌子跟他说话。
“叶然。”学姐喊他。
叶然收回了视线：“啊，怎么了？”
程欣欣今天穿的是白色碎花裙，脸上特意化了心机素颜妆，长发飘飘、气质温婉，让周围不少新生看直了眼。
她转着身，坐姿很大佬，托腮笑道，“怎么样，在京大待得还习惯吧？”
程欣欣不只是叶然的直系学姐，两人还在上高中的时候就认识，因此叶然来京大报名的第一天，便是程欣欣招待的他。
他点点头：“挺习惯的，食堂挺好吃。”
“那倒是，比一中的食堂好吃多了，”程欣欣吐槽，“今年你们军训累，我们当年断断续续下了快一个月的雨……不过你是不是没被晒黑？”
她挑起了眉，盯着叶然看。
叶然肤色很白，是细腻无暇的冷白色，窗外阴风怒号，乌云翻滚，室内开着白炽灯，他坐在倾泄的灯光下，抬头看来，不解的眨了下眼。
呜。
程欣欣顿时被电到。
……mua的，真好看。
比起大学城不少女生欣赏的沈时，她更吃叶然的颜。
叶然是清秀干净的长相，丹凤眼狭长，细而不小，薄薄的眼睑是内双，然而眼尾却勾出两道上翘的褶皱，开合间颇具气色神韵。
这样一张脸初次看，并不会感到特别惊艳，但接触得久了，见过那双眼睛弯起来的弧度后，只会越来越喜欢，越来越移不开眼。
现在才开学一个多月，大部分新生还没从军训中缓过神，老生们又更好奇沈时这位大学城新晋城草，但不难想象再过一阵子，性格一向温吞随和的叶然身边会招来多少人。
“我涂防晒了。”叶然解释。
程欣欣：“哦，原来如此……”防晒对军训有个屁用！
“那你徒步远足的话应该也不会晒黑？”
“嗯？”叶然没想到这个角度，想了想，才道：“这个我不确定，得看天气吧。”
“那我建议你参加参加这种社团，既能看风景，还不怕晒黑，多完美啊。就像咱们学校的远足社，说是远足，其实就是靠学校拨的经费吃吃喝喝，顺便出去走走路，很轻松的。”
叶然：“嗯，我会考虑……”
他突然警惕，看了眼笑眯眯的程欣欣：“学姐，忘了问了，你是什么社团的。”
“远足社的呀。”程欣欣无辜眨眼。
叶然：“……”
果然。
这奇妙的话术。
程欣欣见目的暴露，也不遮掩了：“真的不来参加吗？我们社团可欢迎你这种帅哥了，有你们陪着，那些小社员们能多走十公里哦。”
小胖听他们交流半天，终于找到插嘴的时机，“我呢我呢，学姐，你看我呢？”
他学着叶然刚才的模样眨了眨眼，白白胖胖的脸上露出笑，刻意挑了个还不错的角度45°仰头，十分积极踊跃。
程欣欣看了他几秒：“嗯……你声音挺不错。”
小胖：“……”
“哈哈哈哈哈！”树哥顿时幸灾乐祸的大笑出声：“笑死我了，要颜值有声音……学姐你看我呢？”
程欣欣看着他：“你声音也不错。”
树哥：“……”
笑容突然消失jpg。
这次轮到叶然捧着水杯笑出了声：“哈哈哈。”
热水是上课前接的，水蒸气氤氲飘散。
被程欣欣叫住时，他眼里笑意未消，周围有若有若无看过来的同学，他也没注意：“啊？学姐，怎么了？”
程欣欣说：“来我们远足社吧。”
叶然：“……”
他默默收起笑，放下杯子：“学姐，我想再看看。”
“我们远足社绝对是全校最好的社团，你来了绝对不会后悔！”程欣欣拼命游说。
小胖张张口，仍在挣扎：“学姐，其实叶然要是不想去的话，我可以……”
“入会十块。”程欣欣道。
小胖：“……”
小胖默默垂泪：“打扰了。”
叶然又被逗得笑出了声。
程欣欣也笑眯眯的：“小胖子，你真想来吗？”
小胖短短十分钟，心口中了三箭。
“我……”他咽下一口老血，含泪问：“您觉得呢？”
“我觉得吧，你可以捆绑你的室友一起来。”程欣欣说。
小胖顿时扭头看着树哥：“树哥，一起。”
程欣欣：“再捆绑一个。”
小胖：“叶然……”
“叶然。”
清冽低沉的男声忽然传入耳朵，叶然一愣，茫然地看了看左右，“我刚才好像听见有人喊我。”
他视线还未收回，便发现前排的沈时正在看他。
沈时今天穿着一身黑，他偏爱黑色，短袖下的小臂劲瘦修长，松松搭着椅背，五指骨节分明而苍白。
他回着头，目光静静落在叶然脸上，声音并没有刻意提高，却能被清晰的听见：“过来一下。”
“哦。”
叶然起身，心里在疑惑沈时找他有什么事，程欣欣已经捧脸小声尖叫出声：“哇靠，双厨狂喜！”
叶然看她：“？”
“没什么，你去吧，”程欣欣一秒住嘴：“……顺便帮我问问沈时要不要加入我们远足社！我们远足社真的很需要帅哥！”
快上课了，老教授在讲台上准备ppt。
教室里人声嘈杂，不时有来晚的同学站在后门口找位置。
沈时旁边的座位上没有坐人，叶然听不清他说话，微微低下身：“怎么了？”
“我没有带笔记本。”
叶然：“笔记本……？”
“嗯，”沈时言简意赅：“做笔记用。”
叶然安静几秒，顿时肃然起敬。
天知道大学语文身为公选课，大部分学生都是混过去的，没想到沈时连公选课都这么认真对待。
不愧是a省状元。
格局就是不一样。
“我也没有带，”实际上是没有，叶然犹豫的说：“我帮你问问其他人吧。”
沈时闻言顿了顿，道：“不用了，我记书上。”
讲台上老教授调试起扩音器。
距离上课还有三分钟，教室里坐满了人，来晚的同学不得不站在教室最后，眼睛还在搜寻周围有没有空位。
叶然回了自己的位置，程欣欣期待的问他：“怎么样怎么样，沈时有兴趣参加我们社团吗？”
“我还没问。”叶然说。
“啊？”程欣欣很失望，却也不在意：“那你们都说什么了？”
“沈时问我有没有带笔记本，他要记笔记。”
程欣欣一愣：“……”
几秒后，她真情实感道：“我靠，牛逼！”
时针指向八点，语文课正式开始。
老教授声音温和：“同学们，这是我们第三次见面了，大家都安静一下，今天我们要讲古诗词，请大家翻开书……”
叶然翻到他要讲的页数，扩音器将老教授的声音放的极大，不时有电流的杂音穿过。
窗外云雨凝聚，光线渐渐变得昏暗，乌云层中爆发出雷鸣。
教室安静下来，窗帘被狂风吹得簌簌抖动。
小胖和树哥在开黑，手指灵活的滑动手机，各种游戏特效令人眼花缭乱。
叶然听了会儿课，开始走神，目光无意扫到沈时旁边的空位。
……嗯？
他一愣，没有人坐吗？
他又回了下头，教室最后一排站着七八个男生，他们隐晦的玩着手机，彼此间有互相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
即便如此，也没有人愿意坐到沈时身边。
……
语文课只上一节。
课程结束后，大家蜂拥而出，各自赶各自的专业课。
叶然大一的课程少，小胖和树哥急急忙忙的和他打了声招呼，便赶去其他教学楼。
“啊，再见。”
和小胖两人挥挥手，叶然装好书，抬了下头。
教室里已经没了沈时的身影。
人群密密麻麻，老教授站在讲台上，等待第二节课的同学，教室门口很快有大批人进来找座位，他没有多留，也离开了教室。
雨下的很大。
一楼大厅里全是被困的同学，大家吹着冷风，抱怨天公不作美。
叶然看着眼前的瓢泼大雨，有些无奈，明明今早出门前他还提醒小胖记得带伞，现在好了，小胖他们带了，他自己居然忘了。
天边黑沉沉的乌云席卷而来，惊雷咆哮，闪电如游龙般穿梭在云层间。
大雨倾盆而下，细密的雨丝铺天盖地，敲打的地面噼啪作响。
距离第二堂课开始还有二十分钟，楼梯上又下来一群人，刚下课的同学们尽数挤到门口，大厅瞬间变得狭窄起来。
叶然被挤到角落，好脾气的对冲他道歉的女生摇头：“没事。”
“真的抱歉，踩到你鞋了……”女生艰难的转过身，目光落到他脸上，话锋一变：“不然我们加个微信吧，到时候我把你的鞋送去干洗。”
叶然的鞋是秋季新款，皮质不能沾水。
“没事，我回去拿纸擦一下就好。”
女生并没有放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加个微信吧学弟。”
叶然迟疑：“真的不用……”
女生还要说话，眼睛瞬间变得更为明亮，她直直的盯着叶然身后，激动不已的拍拍身边女生的胳膊：“那边，那边！”
叶然奇怪的转过头，不远处，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朝他们走来。
“怎么了？”沈时走到近处，低头问他。
他手里拿着伞，声音冷淡而平静。
“没事，”叶然没想到他会走过来，“刚才被踩了一脚。”
沈时闻言看了眼他的鞋，一个明显的灰色脚印，好在鞋子是黑色的，看起来并不明显。
他又看了眼叶然空荡荡的手，“带伞了吗？”
叶然一顿：“……没带。”
“走吧，”沈时说：“雨应该会下很久。”
他说完率先走在前面，无视掉周围所有看过来的目光。
叶然听见了几声窃窃私语，有男有女，沈时大学城城草的称号还顶在头上，在新的八卦出现之前，大众的好奇心普遍要持续一段时间。
他静了几秒，快步跟上。
“啪嗒”。
伞被撑开，宿舍楼离教学楼有一段距离，叶然一脚踏进风雨中，斜吹进来的雨丝瞬间打湿了他的裤腿。
沈时的伞是单人伞，并不大。
叶然被雨吹的眯着眼睛，他不敢离沈时太近，怕自己占用太多空间。
下一秒，他的肩膀忽然被揽住，沈时的手掌宽大温热，将他往伞下揽了揽，声音从头顶传来，依旧冷淡：“走了。”
接下来的路程，叶然只觉得沈时的掌心越来越烫。
他怀疑是不是自己身上太冷了，不然怎么会有这种错觉。
……
平时走二十分钟的路程，今天居然只用了十分钟。
踏进宿舍大厅的刹那，中央空调暖风习习，叶然如获新生。
他的衣服湿了大半，鞋子上的脚印已经消失了，全是雨水。
沈时衣服颜色较深，微微贴在身上，勾勒出颀长挺拔的身形，他随手捋起碎乱的额发，漆黑狭长的凤眸没什么情绪，看着叶然开门。
叶然冷的发抖，进屋后先去浴室看有没有热水。
“太好了，有热水，”他扭头问：“沈时，你洗澡吗？”
沈时脱掉湿透的上衣，一截苍白劲瘦的腰露了出来，“你先洗。”
叶然尴尬的移开视线，“好，给我七八分钟就好。”
他快速找出干衣服，进了浴室。
浴室里水温正合适，想到沈时还在外面，叶然不敢拖延，洗完头冲完澡便从浴室出来。
“我洗好了，”他推开门，擦着头发：“沈时你……”
声音一顿，他环顾室内一圈，没看见沈时的身影。
桌子上的手机亮了亮。
是几分钟前发来的消息。
沈时：[我去上课了。]
……
看着这条消息，叶然擦着头发的手不自觉停下。
几秒后，他叹了口气。
莫名想到今天上课时沈时独自一人的身影。
下次吧。
他想。
下次上课，一定要和沈时坐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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