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080


皇宫门外,  安从凤到的时候,宫门还没开。

        她撩起车帘往外看,因位置高,也因格外留意了,  一眼便在人群中瞧见苏虞四人。

        安从凤视线直直落在苏婉斗志昂扬的脸上,  眸色微沉。

        “今日你母父应该就会来京城商量亲事,  你且安心,我让人去接待。”

        身后赵锦钰美滋滋地说,  “等你考出功名,我们就办婚事。”

        安从凤本来脸上没什么表情,听到这儿脸色才有些许难看。

        她母父向来以她为傲,如今知道她入赘,  不知该是何失望心情。

        赵锦钰像是知道她的想法一般,“放心啦,你们安家能攀上我国公府,简直是祖坟上冒青烟的造化。”

        赵锦钰双手托腮,圆圆的眼睛弯起来,“何况我又长得这么讨喜让人喜欢,  你母父定不敢有半分意见。”

        定不敢……

        那是不敢。

        赵锦钰的长相在长辈中的确是人见人爱,但他那个一言难尽的性子跟长相之间,  不能说相差甚大,  只能说没有半分关系。

        她母父要是知道她娶个这样的人,  定会夜夜掩面哭泣,为她不值。在安家母父眼里,她将来是要尚皇子的,  怎么能娶一个赵锦钰。

        可在这里,  想要登高位,  想要站住脚,就需要以身饲虎,慢慢谋划。

        安从凤深呼吸,敛下神色,放下车帘再回头的时候,脸上已经带着温和的笑意,“阿钰,倒也不能这么说。”

        她道:“国公府几十年来一日不如一日,但我却是新起之秀,等考上状元,我跟你国公府也差不了多少。”

        “跟我这个清晨朝阳相比,国公府已经是临近黄昏。”

        安从凤笑的温柔又神情,声音里仿佛带着蛊惑之力,“不过,我定不会嫌弃你在朝中对我没有任何助力,否则也不会自愿入赘。”

        她拉起赵锦钰的手,“我做这些都是因为我喜欢你。”

        她这高高在上的感觉,仿佛喜欢他是在施舍他,将来就算不喜欢他了,也是他身份不配,怪不得她半分。

        同样的话术,用在各种小公子身上,以至于京中跟她有关的男子们,无论是被骗色还是被骗身,至今都觉得她值得更好的。

        可惜,赵锦钰不是一般小公子,他可不吃这套。安从凤给他套温柔圈子,他就给安从凤戳刚硬刀子。

        赵锦钰微微扬眉,“考上状元?”

        他魔鬼低语一般轻笑,幽幽地说,“万一还是第二呢?”

        安从凤,“……”

        安从凤呼吸一窒,差点维持不住脸上的伪装。

        这几日,安从凤夜里惊醒都是因为梦见自己万年老二,亦或是不幸落榜,每每吓出一身冷汗。

        她刻意忽略这个事情,告诉自己上回苏婉考上会元只不是巧合,是她大意失误了才给苏婉这个机会,这次殿试重新把第一名拿回来就是。

        半路杀出来的纨绔烂泥,哪里比得上她这个天纵英才。

        安从凤面上自信骄傲,但到底没经历过打击跟失败。春闱杏榜的挫败对于她来说,影响多少都是在的。

        她刻意忽略,不愿意去提,给自己无限信心,可如今赵锦钰却毫不客气地将安从凤的害怕放大,将她那层信心击碎,碾在脚底。

        “唔,让我想想,你若是得了第二,便不是最聪明的人,也不是最好看的人,”赵锦钰颇为可惜地看着安从凤,“可我只喜欢聪明好看的人。”

        他意味深长,“若是没考上状元,也不是探花,你在我这儿,什么都不是。到时候被国公府所抛弃,安从凤,你想留在京城,连个入门的台阶都没有。”

        “你现在想的应该是怎么考上状元,而不是

        跟我谈身份地位,你还没这个资格呢。”

        赵锦钰明明白白告诉安从凤,掌握话语权的人是他。

        从头到尾,不是他求着安从凤入赘,应该是安从凤跪着求他收留,就这还要看安从凤能否得到一甲前三,以及赵锦钰的心情。

        他看她的眼神,才是矜贵在上的世家子弟看狗的眼神。

        安从凤脸色越是难看,赵锦钰越是舒坦,像是驯服的过程。她再凶又如何?他捏着她的命脉,看她伪装挣扎,看她无计可施。

        安从凤脸皮渐渐绷紧,扯了扯嘴角,眼睛看着赵锦钰,“国公府如果需要一个状元,你又非我不可的话,为何不……”

        她后面的话没说,但赵锦钰又不是傻子。

        安从凤的意思是,为何不除掉竞争力最大的苏婉,亦或是给她添点麻烦呢。

        如此苏婉被琐事绊住脚,她的机会不就更大了?

        为了那个位置,安从凤还是头回想要荡平障碍,清除会妨碍到她的人。

        她如今不过是个贡士,刚刚攀上国公府,便有此等利用权势为自己扫除障碍的心,以后要是位高权重,眼底更是容不得半点忤逆跟沙子。

        瞧见赵锦钰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安从凤垂眸一笑,掩下眼底的屈辱跟难堪,“同你说笑呢,可不能当真。”

        正巧外面鼓楼声响,安从凤撩起车帘朝外看,“该入场了。”

        她拎起竹篓跳下马车,头也没回朝前走去。

        赵锦钰趴在车窗那儿往外瞧,饶有兴趣地看禁军出来,看考生入场,看衙役帮忙打灯笼。

        今日宫门口聚集众多考生,京兆尹府衙门来了不少衙役在帮忙维持秩序,以免发生混乱。

        带头的便是街上最长见到的李衙役。

        她扯着嗓子喊,“所有马车都往边上停,不准在宫门口逗留过久阻碍排队。”

        瞧见国公府的马车就在不远处,李衙役微微皱眉,抬头就对上趴在车窗处的赵锦钰。

        两人视线一碰即分。

        李衙役继续吆喝,赵锦钰落下车帘返回赵府。

        去的时候天色微亮,回的时候晨光大现。

        可能也是巧了,赵锦钰回去的路上经过主街,从京中最热闹的花楼前路过。

        傍晚才开门白天不营业的花楼,清晨最是安静,没有曼妙身姿倚栏而靠,没有调情歌声渡入人耳,有的只是三两个下人在门前清扫。

        不过今天有些不同。

        一男子抱着花楼门框哭喊,“求求了,爹爹求求你了,放过我跟我肚子里的孩子吧。”

        “我不要喝堕胎药,我这个年纪好不容易才有的身孕,若是没了,以后谁人为我养老送终?”

        他连哭带求,身子顺着门款跪在地上,死活不愿意回去。

        “你要钱我给你钱好不好,我为自己赎身好不好?”

        清晨街道上几乎没人,唯有不远处赵家一辆马车。

        赵锦钰掀开车帘往外看,轻声问坐在外面横木上的钛白,“花魁?”

        钛白探头仔细看,“好像是嗳!公子,这不是之前咱们查过的花魁吗!”

        先前赵锦钰将安从凤彻头彻尾查了一遍,凡是京中跟她有牵连的男子,赵锦钰手里都有一份名单。

        其中就包括这花楼中的花魁。

        跟客栈小公子以及笔墨纸砚铺子里的青郎相比,安从凤跟这花楼倒是只接触过两三次。

        去年中秋那天夜里是第一次,后来又去过两回。

        最近一次,是正月十五那晚,她跟客栈小公子说是访友,然后先去找了青郎,后又找了花魁。可怜小公子还信了,等她到天亮,只为送出一盏自己亲手做的花灯。

        安从凤以为她瞒得很好,可

        惜查这么点事情,对于国公府赵家来说还算不得什么难事。

        “有意思,”赵锦钰示意钛白停车,“看看。”

        花楼门口,花魁身后的中年男子见他执迷不悟,便弯腰问他,“赎身?你能有几钱银子?你钱都拿来赎身了,又靠什么养活自己?到最后不还是出来卖。”

        花楼老板是个四、五十岁的男子,里面进进出出所有的人都唤他一声“爹爹”。这两个词,仅在这栋楼里是个称呼而不是其他。

        “你乖乖把药喝了,回头休养一个月便还能出来接客。赚银子才是长久之道,老了方能活得快活。”

        花楼老板伸手拉扯花魁的胳膊,“跟我进去,莫要被人看见,回头影响你生意。”

        “我不要,”花魁疯狂挣扎,“我干这行已经近十年,已经倦了。”

        他反过来双手拉着花楼老板的手臂,跪着往前挪了两步,哭得满脸是泪,昂脸恳求地看着他,“爹爹,我已经二十五岁,在楼里不再年轻,将来只会更加年老色衰,我现在只想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让我走吧,让我把孩子生下来,我定好好抚养她长大。”花魁低头抽噎,额头抵在花楼老板的手臂上。

        到底是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这些年又为楼里做出不小贡献。

        “银子的事情咱们先不说,你说说,你一个男子带着个孩子,将来如何生活?”花楼老板叹息,“你糊涂啊,真当楼里是地狱外面是天上了?”

        “哎……”花楼老板将手搭在花魁肩上,轻轻拍拍,“听我的,把孩子打了,趁着月份还小你不遭罪,将来等生下来再后悔可就晚了。”

        花魁的身子抖了一下,疯狂摇头,“我不要。”

        他眸光闪烁,咬咬下唇,忽然跟花楼老板说,“我知道孩子是谁的,她说等她得了功名就会娶我过门。所以我孩子是有母亲的,留下她好不好?”

        “谁?”花楼老板疑惑起来。

        京中近些月份是有不少学生,其中逛花楼“劳逸结合”的不在少数,这么一想,倒是真有可能。

        花魁道:“是这次春闱的前三。”

        花楼老板抽了口凉气,惊诧起来,“是苏家还是吴家啊!”

        他自顾自说,“定是吴家的,苏家那两个楞头鹅,来楼里就会喝酒听曲,连你的手都不碰,定不是她俩。”

        “吴家的倒是有可能,……只是,她也就来过楼里一两回,很久没来了啊,你是在哪儿见的她?”

        苏家楞头鹅指的是苏虞跟苏婉,尤其是苏婉,比楼里刚进来的男子还腼腆,以前跟她姐过来的时候,都是只吃糕点不看美色。

        吴嘉悦吧,说是纨绔,但她对男色也没多大兴趣,倒是喜欢遛狗斗蛐蛐。之前为了找谭府庶女,来楼里两次。

        最后一次,两人还因为花魁险些打起来,在楼中留下一段“佳话”呢。

        被花楼老板追着问,花魁一咬牙,说道:“不是苏家也不是吴家,是,是安从凤的。”

        不远处马车里的赵锦钰,“!”

        这个他是真没想到!

        花魁其实也摸不准是谁的,毕竟他那个月里又不可能只有一个恩客。

        大夫说这孩子至今有三个月,花魁自己推算一下,才发现应该是正月有的。

        他本来瞒得极好,自从知道有身孕后,花魁就在想着怎么离开花楼以及躲避接客。他佯装染了风寒,爹爹也是关心他,竟让他休息了大半个月。

        昨日见他迟迟不好,又花钱请大夫过来。

        花魁没有办法,这才说了实话,只是得知他有身孕后,爹爹公事公办要他流掉孩子。

        若是这次把孩子打掉,他以后很有可能不会再有身孕,这辈子都没有属于自己的骨血了。

        两人从昨天闹到今早,就在爹爹准备逼他喝药的时候,花魁跑了出来。

        花楼老板又抽口凉气,脸色难看起来,“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厉声道:“人家已经跟国公府赵家定亲,怎么可能会娶你!你老实说,这孩子到底是谁的?你若是不说实话,将来出事我可不护你!”

        到底是花楼老板,消息也灵通些。

        花魁眸光轻颤,没想到自己的谎话这么快就被拆穿,这才瘫软地坐在地上,颓然摇头,“我不知道。”

        “想来也是,你怎么可能知道,”花楼老板直起腰,垂眸看他,“别哭了,看在你也算我半个儿子的份上,我给你两个月时间休息。回楼上把药喝了,凉了更难喝。”

        花魁哪里愿意,他挣扎着起身要往外跑。

        他是铁了心想要个孩子,这也是他最后的机会,是他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

        花魁这些年存了不少银子,足够自己跟孩子下半辈子生活了。只要他离开京城,换个没人认识他的小地方,他便是干干净净的父亲身份,孩子也不会受人白眼。

        他也想清白的活着,如今这孩子就像是上天给他的最后机会,他怎肯放弃。

        花魁连未来都构想好了,哪里想再过以前的日子。

        就在花楼老板准备不留情面找人把他拖回去的时候,钛白从车上跳下来。

        他掂着手里的钱袋子,走过来笑盈盈跟花楼老板说,“开个价,这人我要了。”

        花楼老板跟花魁都是一愣,两者权衡之下,花魁还是选择躲在花楼老板身后。

        两人到底有多年的情分在,花楼老板怎么着都不会要他的命,但面前这个陌生的小公子帮他赎身有何目的,便不好说了。

        “你怎么这样嗳!”钛白叉腰,“我是在帮你。”

        “只要你帮我家小公子做一件事情,我们便帮你赎身以及送你出京。”钛白举手发誓,“我以国公府赵家的名义起誓,若敢说谎,天打雷劈!”

        国公府赵家?!

        花魁吓得脸色苍白,猜测对方可能是听到他俩的对话了,连忙摇头,“我不认识什么国公府的人,我跟谁都没关系,这孩子更是跟国公府没有半分牵连。”

        花楼老板也说,“刚才他哄我呢,说的话做不得真,小公子还是把钱收回去吧。”

        “不是要你的命,”钛白皱眉,觉得解释起来怎么这么麻烦,“我若是真想为难你,何必自报家门?”

        钛白道:“你想清楚,是留在楼里一辈子,还是博一个机会,你自己权衡。”

        花魁犹豫起来,最后还是想争取一下。

        见他实在执迷不悟,花楼老板狠狠地睨了他一眼。

        花楼老板报了个数,等钛白掏银子给他。

        “五日后是你爹的忌日你没忘吧?”花楼老板睨着花魁,微微眯眼,“到时候你自己回来烧纸把他请回去,我这楼小,供不起你也供不起他。”

        他道:“你要是敢不过来,我可报官将你爹的牌位扔出去!”

        花魁微顿,怔怔地看着花楼老板,眼泪就这么落下来,低头连连点头,哽咽出声,“好,我知道了。”

        他是被家里人卖进来的,哪里有什么生父的忌日跟牌位。

        花楼老板这么说只不过是不放心他跟人走了,故意出声威胁。一旦他五日后没有音信,花楼老板就会去报官。

        这话,是说给钛白听的。

        钛白哼哼,把银子数出来递过去,“我家小公子对男子极好,遇见他是你的福气!”

        花楼老板伸手狠戳花魁脑袋,“糊涂死你,我看你将来活不下去还是得来找我。”

        他收了银子亲自送花魁离开,两人跟着钛白走到赵府

        马车前面,钛白也没阻拦。

        这短短的一小段距离,花魁走得是提心吊胆,既怕钛白不是国公府的人,又怕钛白是国公府的人。

        反观花楼老板,看见马车标识以及露出脑袋的赵锦钰后,毫不留情把花魁留下,揣着银子走了。

        “别怕,我又不吃人。”

        赵锦钰长得讨喜又可爱,正经说话的时候就是个活泼俏皮的小公子,一点都不吓人,“找你帮忙办点事情而已,事成之后,我帮你换个身份送你出京。”

        花魁眼睛亮起来,随后又有些迟疑,试探着问,“凶险吗?”

        他又没有别的本事,如今还有着身孕,如果过于凶险,他可能办不成。

        “不凶险,演出戏而已。”赵锦钰向来对男子友善,等花魁坐进马车后,更是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看,“是好看,别说女人喜欢,我看着都心生欢喜。”

        他说的真心实意,加上长相讨喜,一双黑葡萄眼睛里全是真诚的赞美。

        花魁虽然二十多岁,但模样属实不错,有花楼中的妩媚柔弱,又有为父的坚强执拗。

        花魁被赵锦钰夸得耳廓一红,低头揪着自己衣服也不敢抬头。

        赵小公子顿时看的更认真了。

        你说说,他怎么就不是个女人呢!

        赵锦钰为了这事,不知道后悔多少次。

        他就应该跟他那个不开窍的姐姐换换,但凡他是女人,现在赵府不得满地小孩撒泼乱跑。振兴繁荣国公府,还不是指日可待。

        赵府马车从街上经过,半个时辰后,此事的前因后果完整的落进司牧的耳朵里。

        司牧站在太和殿门内,远远看着广场上的考生们,微微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

        他眼睫落下,右手无意识轻轻转着左手无名指上的金色戒指。

        “你说赵小公子想做什么?”司牧声音轻轻。

        胭脂立于他身后,低声道:“许是出于男子的嫉妒之心?”

        “是挺嫉妒的,”司牧微微皱巴着脸,抬手对着升起的太阳看自己的戒指,“听说阿柚以前也喜欢花魁?”

        空气中飘着股淡淡的醋味,胭脂开始装耳聋,眼睛看向前方,不做回应。

        “赵锦钰不是拈酸吃醋的小公子,许是,另有目的。”司牧收回手,刚才不过随口一说而已。

        他将视线落在安从凤身上,“可能跟她有关。”

        朝中倒是有不少大臣都看好安从凤,说她一表人才,待人温和儒雅,举止有礼甚是不错。

        司牧微微沉吟,“让人去趟养心殿,问问皇姐,这次的一甲前三,是我俩一起定,还是交给翰林院大学士决定。”

        胭脂颔首,“是。”

        说完正事,他转身回去,路上又问,“你说那花魁好看吗?跟柳盛锦比呢,他是会歌舞还是会弹曲啊?”

        胭脂,“……”

        胭脂微顿,柔声道:“主子,您怎么能拿自己跟一个花魁比。”

        司牧点头,“就是就是,我怎么能跟他比他擅长的呢!”

        他表示,“应该比削桃,我桃子其实削的可好了,定能赢。”

        胭脂语塞,这不还是在比吗。

        晚上,司牧回府的时候,硃砂冲谭柚使眼色。

        谭柚微愣,有些茫然不解。

        直到进了屋子,司牧开始软唧唧哼,“阿柚,你说这枕头是现在的好,还是你以前的好?”

        他坐在床边,也不洗漱换衣服,而是抱着谭柚的红色枕头,昂脸看她。

        长皇子岂是个小气的人,他怎么会跟一个花魁吃醋?

        ……他会。

        司牧觉得自己像个扭捏的小夫郎,不够大气。

        可他心眼就这么

        小,醋劲又大,占有欲又强。

        来的路上,硃砂已经说了谭柚以前跟苏白苏三人去花楼只喝酒,当时他还以为驸马不行,但解释归解释,司牧还是在想谭柚去花楼是不是因为里面有喜欢的人。

        她不敢乱来是怕触动老太傅的底线,但不代表她没有中意的人。

        谭柚拉过圆凳,坐在司牧身边,温声问,“怎么了?”

        司牧抱着枕头,眼睛盯着谭柚看,坦白说,“阿柚,你现在跟以前相比,好像变了很多。”

        “你我成亲之前,我曾让硃砂调查过你,只是那时我想靠自己认识你,而不是凭借一张调查回来的纸。但今日硃砂说,你以前跟现在比,沉稳平和许多。”

        硃砂想的是,老太傅教导有方,也有可能是定亲后成长了。

        可司牧经历过两世,心里甚是狐疑。

        他问这话的时候,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情,好像有些忐忑,又抱有一丝期待。

        也许,她跟他相同呢。

        也许,他不是个孤独的异类。

        谭柚回视司牧,“嗯,是变了很多。”

        她声音不疾不徐,缓声道:“像是在异世游历一圈的灵魂重新回到本来的身体里,这才跟之前不同。”

        “多久之前的事情?”司牧歪头好奇。

        谭柚道:“去年宫宴之前。”

        司牧抱着枕头,那应该跟他不同。司牧竟有些庆幸,异世应该很好吧,所以阿柚才这般温和板正。还好跟他不同,不用跟他一样亲眼目睹国破家亡。

        谭柚手放在腿面上,安静地看着司牧,等他问别的。谭柚对于这事很是坦诚,没有半分隐瞒,但她担心司牧会害怕。

        谁知司牧慢慢伸出左手,搭在她左手上,两枚一大一小的金戒指碰在一起,在烛光下泛着漂亮的光泽。

        司牧软声问,“那这是你那边娶夫郎的习俗吗?”

        谭柚这才反手握住他的手,心里柔软起来,“嗯。”

        司牧手指轻挠谭柚手腕,声音有些飘,尽量以一种“我没吃醋”的语气问,“那你,送过别人吗?”

        “没有,沉迷学术,无心其他。”

        谭柚要学的东西很多,这些事情挤占了她的时间跟情感,以至于还未等她相亲,便到了这里。

        司牧眼睛慢慢弯起来。

        好巧,他也没有。

        司牧把枕头放下,自己坐在谭柚怀里,双手搂着她的脖子,小声说,“我也有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司牧偏头吻谭柚唇瓣,唇齿之间听见他的声音,“现在跟你一样,没有了。”

        他跟谭柚一样,又不一样,但都是特殊的人。

        司牧觉得,也许是大司祖宗保佑吧,让他这辈子注定走在黑暗路上的人,遇见了带着光的谭柚。

        谭柚抱着司牧,往净室走。

        好像是连最后一层不能说出口的秘密都说开了,两人间没有半分遮挡跟隐私。

        浴桶中,司牧攀着谭柚的肩膀,细细感受她紧紧包裹自己时的每一份温度跟热意,能明显从里面感受到谭柚炙热的爱意。

        门外,硃砂坐在台阶上,竖起耳朵听。

        起初没动静的时候,他还以为主子生气闹别扭呢,等到后面有其他声响传来,硃砂才红着脸抬手挠鼻子。

        硃砂还是纳闷,他当初怎么会觉得驸马不行呢?

        这要不是两人找沈御医有意避孕,主子这时候估计都怀上了。

        一夜过去,翌日清晨谭柚唤司牧起床。

        “今日休息。”司牧抱着枕头,在床上耍赖。

        “我知道,但是胭脂过来了,应该是有事,”谭柚将床帐落下,温声说,“你躺着,我让他进来说给你听。”

        谭柚穿戴整齐打开门,胭脂朝她福礼进来。

        看见司牧没起,胭脂没有半分意外。

        他站在床边柔声道:“主子,养心殿那边回复说,她身子不好力不从心,也不好将重任都压在您身上,所以不如将名次一事交给大学士决定。”

        司牧轻笑一声,翻个身。谭柚起床后他就滚到了床边,转身朝外时,脚就这么从床帐里伸出来,“到底是我亲皇姐,半点信不过我。”

        司芸哪里是怕累着他,分明是怕他徇私,将谭柚的几个学生点为前三。

        司牧本来就打算避嫌,现在一切交代大学士去选,不考虑其他,只考虑实力,公平公正。

        “卷子大概五日后出结果,再看吧。”

        胭脂轻声应,“是。”

        见他还站着,司牧以为有事,不由从床帐底下撩开一角,眯着眼睛好奇地看胭脂。

        胭脂犹豫一瞬,硬着头皮上前,伸手轻轻托着司牧的脚踝,低头给他送回床帐里,“莫要着凉了。”

        司牧微怔,疑惑地朝自己的脚看过去,眼睛睁圆,耳廓不由一红。

        唔,他怎么昨晚没发现,谭柚在他身上盖了好多处的“章”,连他自己看见都会脸红。

        胭脂道:“若是没事,我便先回宫了。”

        “等一下,”司牧忽然想起什么,重新撩开帘子跟胭脂说,“下次我再回来,着禁军扮做普通侍卫随行,这事莫要声张,也不要告诉任何人。”

        胭脂一顿,随后脸色严肃,“是。”

        殿试结果快出来了,新臣选出来之际,对方若是想下手,这时候最是合适。

        胭脂出去后,谭柚正好打完一套拳进来。

        司牧坐在床上,双手遮着帐子将自己遮住,只露出毛绒绒的脑袋看她。

        谭柚笑着走过来,“起吗?”

        “不起,”司牧神秘兮兮地说,“给你看梅花。”

        这个季节哪里来的梅花?

        谭柚疑惑,顺着司牧的视线往下看,就看见司牧伸出一只白嫩骨感的脚。

        而他脚踝内侧,落着她的吻痕。

        红色痕迹配上他雪白肌肤,倒是真的极像白雪中的红梅。

        司牧眼睛弯弯,“好看吗?”

        谭柚单膝蹲下,炙热的手掌握着司牧的小腿,低头在他脚踝处轻轻一吻。

        “好看。”

        若不是天色大亮,待会儿苏白苏吴四人会过来,她都想看看司牧身上其他位置的“梅花”。

        殿试结束,四人照旧过来跟她对答案。

        苏虞已经开始神神叨叨起来,指着前方的门槛说,“若是我左脚迈进去,必得探花!”

        然后其余三人眼睁睁看见她脚步僵硬地往前走,快到门口时,苏虞忽然紧张起来,步子迈的极小。

        “右脚右脚。”白妔盯着看。

        按着苏虞原来的步子,铁定是右脚了。

        苏虞一怔,硬是将原本该抬起来跨过门槛的右脚抵在门槛上,原地踏步,然后眉开眼笑地将左脚跨进去,“你看,注定是我探花!这是上天的旨意。”

        其余三人,“……”

        苏虞收拢扇面,说道:“嗐,你们不信,那我再试一次,若是师公今日在,我必得探花。”

        吴嘉悦道:“硃砂就在外面玩呢,师公怎么可能不在家,你这个不算。”

        “那你说怎么算?”苏虞挑眉。

        苏婉开口,“若是今天出太阳,我必得状元。”

        三人探头看外面的阳光,“你这更不算。”

        苏婉笑。

        直到谭柚出来,四人才消停。

        殿试结果会比杏榜快很多,最迟五日,这期间翰林院

        众学士昼夜批卷,争取早日将殿试结果填榜。

        第六日,礼部会将所有中了进士的考生名字单贴在龙虎墙上,但没有名次。

        此榜,不算金榜,翌日就会取下。

        第七日,中了进士的考生会在宫门口集合,着体面衣服,收拾整齐,由礼部引领进宫。

        宫中,皇上和长皇子会一起在太和殿举行传胪大典,宣布名次。

        很多人的命运,便由今日而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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