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031


离大婚还有六天,  这应该是谭柚成婚之前最后一次试婚服。

        现在不可能再大改,毕竟上面的龙凤花纹刺绣都是绣郎们点灯熬夜赶制而成,为了寓意好,  很多刺绣都是一团线从头绣到尾,  期间没有断过。

        如果大改,  整件婚服就毁了,而六天时间,已经不足以再赶制一件新的出来。

        如今能修改的都是些小细节,追求尽善尽美。比如衣服穿在身上,  某处珍珠装饰的光泽在阳光下是否完全相同,  若是阴天没有太阳,  珍珠光泽是不是又不相同。

        谭柚倒也随和,那么繁琐笨重冗杂的婚服,  她每次来穿都不会厌烦不耐,  连掌印都夸她脾气好性子沉。

        上次她来的时候,  掌印笑盈盈地让人给她端茶端糕点,  “婚服还在整理,  劳烦翰林您再等一会儿。”

        见谭柚坐在桌边,  既不急也不燥,掌印没忍住多嘴一句,“您这定性比殿下好太多了。”

        长皇子每次过来,  只要时辰超过一刻钟,  他白净的小脸上就写满了不耐烦,  没骨头一样窝在软榻上,  软软喊,  “胭脂,  我能走了吗?”

        不过也有例外跟特殊,  谭柚在的时候,长皇子就格外沉得住气,自己试完了都能在这儿乖巧地干坐小半个时辰,说是批折子太累了,坐着歇歇眼睛。

        为了让司牧经常歇歇眼睛,这一个月来,谭柚隔三差五会进宫一趟。

        也没什么大事,有时候是试试衣服,有时候是过来跟礼部熟悉婚礼流程,亦或是单纯来看看松狮。

        只不过时间都是挑在傍晚,毕竟司牧要忙,她也要帮苏白苏吴四人辅导功课。

        今天选在下午过来倒是例外。

        两苏因为家中有宴,不得不请半天假,上午在吴府早读写文章,中午跟下午回去,并且跟谭柚保证晚上会把学习时间补回来再睡觉。

        苏虞跟苏婉走了,白妔跟吴嘉悦就显得有点没精神。毕竟连上了两个月,谁都会疲惫。

        平时四人一起攀比激励着学习倒是感觉不到累,如今苏虞这个活宝一走,白妔跟吴嘉悦就体会到了学习的疲乏跟无趣。

        谭柚微微叹息,收起书箱,索性给四人放了半天假,下午随意休息玩耍,不需要去想功课的事情。

        劳逸结合,懂得享受逸才能更好的去劳。

        既然四人不在,谭柚下午就进宫了。

        七月份,荔枝刚下来,满大街都是。

        “主子主子,咱们买点新鲜的荔枝呗?”花青驾着马车行驶地格外缓慢,吸溜着口水扭头跟车厢里的人说,“看着都好大好甜。”

        谭柚撩起帘子往外看了眼,“荔枝虽性温,可吃多了会上火,殿下身子虚,不宜多吃。”

        花青茫然了一瞬,反手挠着后颈,也不是很确定了,“啊?我刚才说的是买给殿下吗?”

        谭柚,“……”

        不是。

        花青嘿笑,也没多想,“那不给殿下吃,咱们自己吃。”

        花青本来想的也是买来主仆两人吃,毕竟宫里果蔬向来都是最好最新鲜的,哪里用得着她们从街上买。

        谭柚这才缓慢放下车帘,视线落回到自己手里的书卷上,温声道:“那买吧。”

        花青跳下车付钱捡荔枝,买完后挎着小竹篮,先捏开一个尝尝,觉得很甜才递到车厢里,“好吃!”

        她也分不清自己吃的是个什么品种的荔枝,反正甜的像糖一样。

        荔枝果肉饱满晶莹剔透,剥开后整个塞进嘴里,一咬全是甜而不腻的汁水,主要是核还比较小。

        谭柚尝了一个,是不错。

        花青坐回车上,边赶车边说,“回头咱们回去的时候再多买一点,给藤黄也尝尝。”

        最近她跟藤黄关系也不错,藤黄教她宫里府里的规矩,她教藤黄打叶子牌跟掷骰子。

        她们都得到自己好奇又想学的东西,都有美好的未来。

        主仆两人到了宫门口,马车停到阴凉处,交给专门看马的人负责。这样既不用花青留在这儿看马车,也不怕没人管着马车会丢。

        而且这边不仅能停马,还可以让抬轿的轿妇歇脚。像是那些抬轿过来的,主子们进宫谈事情,轿妇们不可能扭头就回府了,这时候便需要等在原地。

        若是宫里头事情多,从早等到晚都有可能。

        春秋天还好说,随便找个地方坐着就是,冬夏两季才最磨人。

        于是,皇宫外头便多了个专供下人跟马匹用的凉棚。既能停马,也能歇脚,格外方便,走的时候只要付点银子当报酬就行。

        谭柚从马车里下来的时候就看见今日凉棚里的轿妇格外多,从她们的衣服颜色就能分辨出她们的主子是几品官员。

        好像都是文臣,且是有些威望的文臣。

        这些轿妇里面,还有谭柚见过的吴府下人,想来吴思圆今日也进宫了。

        谭柚虽抬脚往宫里走,心里却清楚,今日怕是又见不到司牧。

        虽说她经常“找事情”进宫,可真正能见到司牧并且跟他说话的次数其实屈指可数。上回两人坐在一起闲聊两句已经是大半个月前的事情了。

        尤其是今天,这些文臣集中进宫,连带着吴思圆这个翰林院的协办大学士都来了,定是为了九月份的秋闱。

        谭柚见花青抓一把荔枝要塞怀里,轻声拦着她,“若是想吃,便带进去吧。”

        “可以吗?”花青眼睛微亮,手脚麻利地将小竹篮子挎上,“我还以为不合适呢。”

        是不合适,只是今日只去尚衣监,倒没那么多规矩,可以随意些。

        花青乐呵呵跟在谭柚身后,“主子,您晒不晒,要不然我给您把伞拿上呢?”

        下午未时,太阳虽不刺眼炙热,可晌午的余热依旧在。

        “没事。”

        谭柚去尚衣监的路上,正好要从一处花园经过,也是够巧,她刚踩在花园石子路上的时候,就看见对面长廊下,司牧从这儿路过。

        司牧身着明黄常服,长发束起。他今日这身衣服跟朝服比,款式简单随意很多,可跟寻常衣服比,又显得有些正经严肃。

        远远看着,像颗黄樱桃,又像端坐起来的小黄猫。

        长廊下除了司牧,跟他并肩而行的还有皇上司芸,以及两人身后几位穿着大红色官服的文臣和吴思圆。

        她们一行人的方向应该是东北角的御书房。

        谭柚停下,隔着大半个花园看向廊下那抹明黄色。

        司牧也看见了她,因为谭柚见司牧往前走的脚步顿了一瞬,眼睛朝这边看过来。

        谭柚远远拱手前推行了一礼。

        谭柚猜的不错,今日文臣进宫为的就是秋闱选题一事,若是往届科考,直接就是按着以往的选题来,但这届长皇子提出了不同看法。

        考题本该由谭老太太来出,不过七月底谭柚大婚,老太太顺势将这个烫手山芋扔出去,以此为由不管了。

        她不管总要有人来管,于是长皇子跟皇上让老太太推荐几位文臣来出题。这不,司牧跟司芸身后的几位大人就是老太太选出来的。

        谭老太傅向来一碗水端平,选了六个人,三个追随司芸,三个支持司牧,不偏不倚两边谁都不得罪。

        如今她们去御书房,为的就是讨论考题的大方向。

        这会儿司牧忽然脚步一顿,他身后的几位大臣不由跟着停下脚步,疑惑地问,“殿下?”

        而司芸继续往前走,以吴大人为首的三位大人脚步未停。

        周大人顺着司牧的目光就看见了站在花园那头的谭柚,谭翰林到底是谭家人,哪怕之前纨绔厮混,如今一朝学好,底子还是在的,就她那长相身姿跟气质,任谁来了都挑不出半点不好,怪不得长皇子喜欢。

        只是再好看再喜欢,也不适合这会儿看。

        周大人皱眉,想开口又忍下了。

        她们想看看长皇子会如何选择,如果殿下他都不在乎,那她们的坚持完全没有意义。

        今日之事又不是小事,长皇子要是不在,她们三人定不敢顶着皇上的重压跟威严和吴大人她们叫板,最后选题一事只能听从吴大人她们的。

        周大人心里急,脸上却不显,甚至用眼神止住了其他两位面露急躁的大臣。

        司牧看向谭柚,脚尖无意识朝她的方向偏了一下,随后掩在袖筒里的手指缓慢收拢攥紧,抬脚继续沿着廊下往前走。

        他仅因她停留了那么一瞬,便收回目光,追上落后几步的司芸,跟朝臣接着讨论刚才的事情。

        周大人微微一顿,当下重新打起精神,肩背打开腰杆挺直,脸上不见丝毫刚才的焦急不安,站在司牧身后颔首听他说话,姿态比先前还要恭敬。

        她们追随的是为江山社稷坚定往前的人,而不是耽于小情小爱误了大事的男子。

        司牧走远了,花青才敢大口喘息,“刚才那是皇上跟长皇子吧?”

        花青抚着胸口,“殿下看起来好认真严肃,都没跟您说话。”

        以花青以为,长皇子见着谭柚进宫肯定很高兴,至少会过来说两句话然后再去御书房,又不耽误多少事儿。

        毕竟长皇子跟主子两人心里都清楚,谭柚是为了什么进的宫。结果,长皇子就这么目不斜视地走了。

        花青看着长皇子等人离开的背影,讪讪地从篮子里挑出一颗大荔枝递给谭柚,难得主动给司牧找借口,“殿下肯定是太忙了,说不定是其他几人大人在催他往前走。”

        离这么远,她们又听不清廊下那边在说什么。

        花青随意找个借口打算安慰安慰自家又没能跟长皇子说上话的主子。

        谭柚接过荔枝,声音如常,非但不觉得难受,反而目露欣赏,“就算没人催促,他也不会过来,因为这才是长皇子。”

        若是在秋闱这种政事面前都能耽于情爱,莫说朝臣,连谭柚都想问问,他凭什么手握重权干涉朝政?

        谭柚觉得应该让书中女主安从凤跟司牧好好学学,什么才不是恋爱脑。既然是天选之女运气绝佳,为何不能阻止亡国的命运,难道她人生的追求只是一夜八次吗?

        谭柚剥开荔枝咬了一口,满嘴清甜,“走吧,去试婚服。”

        谭柚跟花青朝尚衣监走,而司牧从御书房出来的时候,却是酉时末。

        夏季天黑的虽然晚,但这个时辰天色早已擦黑,宫中宫灯都点上了。

        周大人等人跟司牧分别前,朝他拱手告退,“殿下放心,我等定会努力,不负您的期望。”

        考题差不多定下来了,只是定了两种。

        策论一卷,司芸想的还是沿袭祖宗宗法,考考养精蓄锐。

        吴大人等人秉持皇上的想法,打算以休养生息百姓安居乐业为主题,让考生们写写将来大司繁荣发展的前景,以此鼓舞激励年轻一辈。

        而司牧点的却是实干兴邦,周大人等人跟司牧想法不谋而合。

        因着有长皇子在,周大人甚至抨击吴大人的想法是“清谈误国”。

        “虚谈废务,浮文妨要,恐非当今所宜[1],”周大人道:“如今应当张弛有度,而不是一味的放任跟松懈。”

        她们想选的朝堂新生血液并非只是那些会写好看文章的学子,而是能看清大司繁荣松懈背后所潜伏的危机。

        大司百姓跟朝臣不能只活在繁荣的表象里,而要居安思危常备不懈,否则迟早被周边国家觊觎甚至吞并。

        吴大人觉得周大人是危言耸听,甚至有动摇国心的嫌疑。周大人内涵吴大人是圈内蠢猪井底之蛙,眼界格局就芝麻绿豆那么点。

        双方因此争辩起来,若不是还要点文人脸面,说不定都能动手打起来。

        六人从下午争到晚上,谁都不让着谁,最后决定出两套题。

        今晚她们几人会回去收拾换洗衣物跟行李,往后一段时间,直到秋闱结束,她们都会住在宫里某处由重兵看守,轻易不得离开,以免泄题。

        周大人出宫的时候还在说吴大人,“好歹也是三元及第的人,这些年当了协办大学士,光长肥肉不长脑子,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其余两位大人叹息,轻声道:“难说,吴大人并非蠢货,只是她有时候没有别的选择,只能自欺欺人闷头往前走,这样还能好受一些。”

        三人想到吴思圆的身份,以及她宫里的弟弟吴贵君,顿时不说话了。

        “难。”周大人摇头咋舌,双手甩袖背在身后,觉得肩上胆子沉重,压得她脚步跟着发沉。

        不能说对错,只能说立场不同。

        “先以国为重,其次方能是家,最后才是个人。”周大人叹息。

        她理解吴思圆站皇上的原因,但就事论事,光科考这一事上,她不赞同吴思圆的做法,也不支持皇上。

        大司休养多年,早已过了最初战后的民不聊生阶段,是时候变强了。

        自古都是弱肉强食,大司哪怕没有扩展版图的打算,也应提前做好她人来犯的准备。

        为了这个,年轻一辈必须勤奋上进,万万不可再这般懈怠松散,否则敌人打过来,这群人恐怕只知道议和□□。

        周大人觉得,在这方面,长皇子虽是男子之身,但还是很有先见之明。

        周大人甚至想,幸好长皇子手握兵权能站出来跟皇上分庭抗礼,她们这些人才有说话的机会。

        否则朝堂上是皇上的一言堂,加上吴思圆在边上相助,她们怕是连上朝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像今日这般在御书房争论了。

        “那两位大人告辞,咱们明天一早见。”周大人跟其余两人拱手告辞。

        周府下人将软轿抬过来,灯笼挂在轿子两边。

        周大人上轿之前,视线正好从凉棚那儿扫过。她今年四十多岁,视力还算不错。

        “那是谁家的马车?”周大人弯腰钻轿子的动作一愣,“这么晚了宫里还有外臣?”

        周大人还以为她们几个是走得最晚的呢。

        周府下人看了眼,回道:“好像是谭府谭翰林的,我们下午见谭翰林从里面出来进宫去了,一直就没回来。”

        “谭柚的?”周大人笑了一下,缓缓点头,“好好好,她晚些出来也好,那咱们先走吧。”

        “是。”

        几位大人离开后,司牧才从御书房回勤政殿。

        他累了一天,半步都不想走,直接歪在步辇上回去。

        “胭脂,我今天又没跟谭柚说上话。”

        司牧扁嘴趴在辇车上低头跟胭脂说话,软软的声音里带着无限的委屈,“我都看见她来了。”

        但没办法。

        司牧顶着月色,浓密卷长的眼睫落下来,手指抠着辇车上光滑的木头,“我还看见她让花青拎着一个竹筐,里面定然盛着给我带的新鲜吃食。”

        “呜我都没吃到。”司牧拉长尾音,像是把在外人面前才能用得到的骨头卸掉一般,半个身子软绵绵地耷拉在辇车一边,满满地鼻音轻轻说,“胭脂,我好难受。”

        他道:“我觉得我胸口都是闷的。”

        胭脂抬头看他,略显无奈,“那是因为您的胸口压在辇车横木上了。”

        可不闷吗。

        司牧,“……”

        司牧睨他,扁着好看的粉唇睨他。

        胭脂立马改口,柔声说,“那晚上出去走走?”

        要是之前司牧就答应了。

        “谭家母父今日就到了,我若是不巧碰见,婚后可还怎么好意思见人。”司牧额头抵着横木,低头抠自己衣服上的花纹。

        原来您也会不好意思啊。

        胭脂想笑,但忍住了。

        他知道司牧为什么难受,因为司牧惦记着跟谭柚见面惦记了不止一天两天,可每次都刚好有事。

        不能说是巧合,只能说临近秋闱跟盛夏洪季,朝上的事情太多了,司牧有些分身乏术。

        他也累,每次规划好的期望落空后,更是身心疲惫。

        今天估计是两人婚前见的最后一次,往后几日谭翰林应该不会再进宫。

        就因为知道她不会再进宫,司牧才觉得难受。

        是他哄着谭柚,半撒娇的让她没事找事来宫里,可每回谭柚过来他都没时间同她说话。

        司牧想,自己期望落空都会失落难受,那谭柚会不会生气啊?

        她会不会跟旁人一样,觉得他一个男子何须这般要强忙碌,好好的做个后宫里的长皇子多好呢,这样想见就能见到,根本不会有这么多政事缠身,连下午在花园相见连说句话打个招呼的时间都没有。

        司牧食指在车辇上轻划,眼睫落下遮住眼底情绪。

        他坐回辇车中间,不再跟胭脂“倾诉抱怨”,而是微微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掌心指尖。

        胭脂没听到声音不由抬头看过去,就瞧见清清瘦瘦的司牧安安静静坐在宽大的辇车中,身上披着清冷银白月光,说不出的单薄孤寂。

        胭脂眼睫落下,虽心疼,却不知道从何宽慰。

        虽说殿下跟谭翰林还有六天就能成婚了,以后可以天天见到,但胭脂又觉得,这跟婚前婚后没关系。

        到了勤政殿,司牧径直朝软榻走去,脱了鞋把自己抛在上面,背对着胭脂硃砂侧卧躺下,疲惫地说,“我歇会儿,再洗漱。”

        硃砂看着软榻上的身影,眨巴两下眼睛,试探着轻声道:“主子,谭翰林今天来了。”

        司牧半张脸埋在软枕里面,手指攥紧枕头,没吭声。

        “主子知道。”胭脂朝硃砂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回来的后半段路上,司牧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下来,就这硃砂还往他心口上扎刀。

        硃砂欲言又止,“但是——”

        他往前走两步,站在软榻边跟司牧说,“谭翰林不仅来了,现在都还没回去呢。”

        司牧一怔,瞬间从床上弹坐起来,两条腿垂在榻边,昂着头乖巧期待地看着硃砂,“当真?”

        “当真,”硃砂重重点头,“下午谭翰林从尚衣监试完婚服就过来了,我说您不在,她说没事,她去陪陪松狮,然后陪到现在还没回去。”

        明眼人谁看不出来陪松狮是个借口啊。

        司牧已经趿拉着鞋往偏殿走。

        硃砂跟胭脂追在后面。

        硃砂也是满脸疑惑,“我以为您知道呢,所以刚才还纳闷您怎么回来就躺下了。”

        硃砂心想,就算两人闹别扭了,晚上也不能让谭翰林跟狗睡啊!

        好歹让人家先回去,不能就这么留在偏殿。

        结果殿下还不知道人家谭翰林一直在等他呀。

        司牧穿上鞋几乎是一路小跑过去,气喘吁吁地站在偏殿门口,往里看。

        殿内,谭柚侧对着门,盘腿坐在蒲团上,正跟趴在她面前昏昏欲睡的松狮说,“才戌时,你怎么能睡呢。”

        花青蹲在旁边,双手托腮,闻言跟着点头,“就是就是,你要是睡着了,我家主子还拿什么当借口等殿下呢。”

        谭柚,“……”

        松狮也不想睡,可它白天被人在御花园遛了一天,晚上吃完就想睡觉,方便明天精力满满地出去遛弯。它是喜欢谭柚,但是它也好困啊,它有自己的作息时间。

        松狮发出委屈的鼻音哼声,黑黝黝的眼睛巴巴地看着谭柚,甚至伸出前爪搭在她膝盖上,祈求她能放过自己。

        谭柚不为所动,缓声道:“你可是狗啊。”

        松狮要是能说话,它都想摇头否认,这个殿里,它绝对不是最狗的。

        谭柚叹息。

        狗不是应该看家护院吗,现在主子还没睡,它就要休息了,终究是宫里生活对狗来说太舒坦,人消瘦,狗发胖。

        本来都打算趴下的松狮忽然耳朵动了动,收回前爪蹲坐起来,扭头朝门口看去,甚至哼唧着摇尾巴想往外走。

        谭柚跟花青顺着松狮的视线朝门口看过去,隐隐听见有匆忙的脚步声朝这边跑过来。

        随后,便是喘着粗气的司牧出现在殿外。

        原来松狮是听出来长皇子的脚步声,花青还以为到了时辰,宫里来人把她们直接送出去了呢。

        花青舒了口气,一脸欣喜。

        姥爷啊,殿下他可算来了。她都以为自己晚上得跟狗睡了。

        司牧站在门口,垂在身侧的双手无意识地攥紧身体两侧的衣服,都抓出了褶皱。

        他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什么表情,也不敢进去,就怕一抬腿便会同手同脚,一时间唯有一双漂亮干净的凤眼直直看着谭柚。

        还是花青打破这副险些静止的画面。

        她爬起来朝外走,活动发麻的手脚,嘀咕着说,“我出去看看月亮。”

        花青出去,司牧抬脚进去。

        司牧走到谭柚身边,缓慢蹲下,伸手摸了一把松狮的狗头,薄唇抿出弧度,眼里全是藏不住的笑意。

        他摸着松狮的头,身体微微往旁边倾斜,将自己的脑袋轻轻地抵在谭柚手臂上。

        谭柚垂眸,抿唇笑了下。

        她把手递到司牧面前,掌心朝上摊开,露出里面滚圆的荔枝,“尝尝?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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