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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下)

楔子(下)


楔子(下):有声小说在线收听。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游烈身前,夏鸢蝶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几秒后,她退开椅子起身:“…抱歉,游总。”

  缓了不过两个呼吸,她就调整得仿佛无事发生,连近在咫尺的姣好面孔也挂上漂亮无害的笑容:“同事间一时闲话玩笑,无意冒犯您。”

  “……”

  夏鸢蝶微微前躬。

  在她视野里,笔直修长的西裤裤线流畅得锋利,没有丝毫停顿,那人侧影拂过她垂下的长发——他漠然经离,一步未停。

  夏鸢蝶浅松了[kou]气,直回身。

  正对上学长丁问担心的眼神,对方低声侧过来:“对不起啊小夏,能请到游总是意外之喜,我本来想给你们一个惊喜……”

  “是我们的问题,希望不会得罪这位Helena科技的大客户。”夏鸢蝶截住学长话音,歉然浅笑。

  丁问不敢再耽搁,给夏鸢蝶留下一个“尽力争取”的[kou]型后,就立刻朝着走向会议室空区的游烈跟过去。

  夏鸢蝶很自然地随着瞥去。

  游烈到了会议桌最末一席,抬起手腕,一面单手随意解了竖纹西装的纹扣,一面慢条斯理与丁问[jiao]谈。

  一枚戒指绕过他冷白凌厉的无名指,在灯下熠着素冷的光。

  夏鸢蝶眨了眨眼,没看到似的,挪回视线。

  在这么庄严正经的会议室里,他一个漫不经心的解衣扣,就逗得半桌小姑娘都憋红了脸。

  生就一副不安于室的祸水相。

  乔[chun]树是没说错。

  夏鸢蝶散漫想着,拉开转椅坐回去。还没安稳几秒,旁边小实习生凑过脑袋来了:“惨了Vanny姐,我还以为做梦呢,Helena科技的执行总怎么会突然来我们公司?他前面肯定都听见了,这项目不会因为我们黄了吧?”

  大学还没毕业的小姑娘,一紧张起来就跟蹦豆子似的,噼里啪啦,敲得夏鸢蝶神经都快跟着颤。

  夏鸢蝶按捺着:“不会,没事。”

  “可是他肯定特生气,刚刚您跟他弯腰道歉哎,他竟然连理都没理!”

  “……”

  毕竟新仇旧怨。

  夏鸢蝶扶着桌上的文件册页,没忍住,又侧过脸。

  不巧,这次被逮个正着。

  游烈靠坐在椅里,左手随意闲散地搭在桌边,轻慢叩着。银[se]戒环仍在他指间熠熠,将他那双骨节修长分明的手都托衬得愈发怡目。

  偏这一两秒间,他还漫不经心地回过了眸,几缕乌碎的发锐垂眼尾。

  ——

  夏鸢蝶一直最喜欢游烈的眼。

  漆黑,却纯粹,好像目下一尘不染,干净得抵过这世上一切纷繁。

  只是从来没有,这么远地看。

  夏鸢蝶险些藏不住眼底那一丝狼狈,她跌垂下睫,抬手支额,也遮住了那人再随意也忽略不去的存在感。

  “你刚刚说什么了吗。”

  “……啊?”

  小实习生被问得有些懵,不确定地开[kou]:“我没有,我可不敢乱说了,是他们在群里聊呢。”小实习生说着,将手机推到夏鸢蝶面前。

  项目组小群里的消息正超越阅读速度地往上顶。

  “靠,这人是现实存在的吗?我以为那些海报照片已经是百万P图师力作了,真人怎么能比宣传海报上还好看?”

  “赌了,他前女友肯定是个盲人。”

  “注意到他左手没?无名指上的,明显是婚戒,就别惦记了。当然,就算没有它,这种天菜也轮不上我们。”

  “呜呜呜心都碎了,这位太子爷已经在国外隐婚了??”

  “……”

  夏鸢蝶本能想忽略的那件事,却在群里被一条条刷了上来。

  好在一切结束也快。

  丁问那边似乎和游烈聊完了,折返到两组桌边:“上个月就让你们项目组准备Helena科技相关的材料,现在可是到‘考试时间’了,没问题吧?”

  二组组长姜杉借着挠头避开了丁问的视线。

  丁问转向身旁一侧,期待地望向夏鸢蝶。

  “我们组一直在备案,做个简单汇讲没什么问题,”夏鸢蝶停顿,眼尾柔软地弯垂,声音也放到最轻,“不过,我刚刚开罪了人,怕印象不佳,做主讲可能不太合适,还是让组里的人来吧。”

  丁问略作迟疑,点头:“好。那就你们组先。”

  “嗯。”

  夏鸢蝶承认,她是做贼心虚。不损害旁人利益的前提下,尽可能趋利避害,这一直是她的人生第一准则。

  既如此,她也犯不着送上去让游烈刁难。

  不过事实证明,大概是她自视甚高了——

  除了进门后那句冷漠至极的“让开”之外,游烈全程将她当作一种空气似的存在,设想中的为难质询全然没有,他甚至连眼神都都不曾再分她丝毫。

  等会议结束,项目组两组的人被清场出来。

  往办公区工位回的路上,连姜杉都欠儿欠儿地路过去,还要皮笑[rou]不笑地刺挠她一句:“哎,咱们同传圈第一美人的功力,怎么在这位游总身上不见效果呢?”

  旁边二组组员立刻给组长捧臭脚:“毕竟是游氏实业的太子爷,什么美人没见过,哪会吃这套呢。”

  “嗯,有道理啊。美人计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小手段,也就哄哄那些没见过世面的了。”

  姜杉说着,得意洋洋地越过身旁。

  夏鸢蝶就当两只苍蝇嗡嗡嗡地飞过去了。

  小实习生却有点气不过,挂油瓶似的翘着嘴蹭到夏鸢蝶身边:“Vanny姐,你今天怎么对姜组长这么宽和?他说话也太难听了。”

  “我正在给自己积德。”

  “啊?”

  小实习生迟疑地扭过脸。

  夏鸢蝶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路过一组办公区时,她停下来,扶着最近的格子间,朝组员们露出漂亮得挑不出半点毛病的笑靥:

  “今天大家辛苦了,晚上去晴庭聚餐,自由报名,我请客。”

  “哇!晴庭!谢谢组长!!”

  “组长万岁!”

  “……”

  夏鸢蝶保持着温婉无害的笑容飘回工位。

  破财消灾。

  她的人生第二信条。

  ——可惜这次没灵验。

  半小时后,会议室的门终于重新打开了,他们小丁总笑容满面地直奔项目组办公区而来。

  夏鸢蝶远看着,心生不祥。

  然后就听见了丁问爽朗的声音:“小夏,姜杉,今晚陪Helena的游总用餐,你们提前空出时间来,没问题吧?”

  “…………”

  Nonononono——!

  夏鸢蝶抬眸,入目就迎来了丁问那张十分灿烂的笑脸。

  一秒后,她回以浅笑:

  “…当然,没问题。”

  打工人的世界,哪有拒绝可选。

  -

  夏鸢蝶最烦酒局。

  尤其是需要她拿出晚礼服长裙应对的,无比棘手的,傍晚开始半夜结束的,那种地狱级酒局。

  她以前以为这就是酒局变态系数里的最高级了。  楔子(下):有声小说在线收听。  今天才知道。

  前面还能再加一个前缀:

  游烈在的。

  某私人会所,vip层的女洗手间内。

  雪白地瓷反着能与镜面媲美的流光,而更晃人眼的镜中,黑[se]抹胸长裙正被妆容[jing]致的女人有些粗暴地向上提着。

  直到挺翘的胸|[ru]被黑[se]晚礼服裙裹束干净,白瓷似的锁骨下只余一点薄薄的翳影,镜中略施薄妆就美艳动人的女人淡淡撩起睫尖。

  她端详着镜中的人。

  兴许,游烈早就将她忘了。

  七年多的时间,早已足够抹去一个人身上爱她的一切痕迹,连一丝一毫都不会给她留下。

  先离开的是她,念念不忘的也是她。

  这样多可笑。

  “笃笃。”

  洗手间的门被叩响,姜杉不耐烦的声音[dang]进来:“夏鸢蝶,你好没好,Helena那方的人已经上楼了。”

  “来了。”

  实木门被推开。

  等在门外的姜杉回头,眼神里俗套地掠过去些惊艳。

  不过他很快就压过去了,招牌的皮笑[rou]不笑挂上脸:“你怎么不干脆让游烈等你呢?”

  “……”

  夏鸢蝶懒得搭理他,径直往包厢去。

  然后就发现了什么叫乌鸦嘴。

  双开门敞开一扇,绚烂的吊灯下,长沙发里的那人衬衫白得像雪。他松弛地斜倚沙发,冷白下颌懒懒收着,细长的眼尾薄垂,压出几分冷淡难近的意味。

  夏鸢蝶停在门前。

  游烈大约听见声音了,乌眸挑来,像两珠绝[se]墨玉缀落在[ri]光潋滟的深湖。

  光一晃,里面掠过雪似的薄凉。

  在那情绪触及眼底前,夏鸢蝶应下丁问的招呼声,提着长裙,她垂首匆匆入了包厢内的酒局中。

  天底下的酒局大抵都一个样。

  无非阿谀奉承,觥筹[jiao]错。

  Helena科技来的不止游烈一人,还有他公司里的两名副总和一位特助,夏鸢蝶陪了三轮酒,余光里全程见着游烈滴酒未沾,冷颜冷眼的,像个彻底的局外人。

  人形自走制冷机,挺好。

  丁问起初一直在游烈身边“推销”自家翻译公司,等三轮酒过,他终于有些忍不住了。

  “郭总,郭总——这杯就由我代小夏喝了,”丁问拦下第四轮的开局,带着笑,不动声[se]地将夏鸢蝶拉到身后,“郭总担待,小夏是我师妹,她酒量一般,喝多了再闹点酒疯就不好了。”

  两位副总眼神一对,其中那位郭总便笑开了:“师妹?我看没那么简单吧,不然哪有领导替下属挡酒的?”

  一旁早喝倒了的姜杉又还了魂,醉眼朦胧都不忘仰起脖子:“郭总,倪总,两位有所不知——用不了多久,这位,小夏组长,那可就是要做我们老板娘的人了!”

  “——”

  包厢里忽地一静。

  不知道是不是酒[jing]作祟,这短暂的一秒里,夏鸢蝶竟然在酷热的炎夏里觉察出一种大雪封山般的寒意。

  寒意来源于她身后的沙发上,但夏鸢蝶不敢回头。

  正好,三轮白的红的兑下来,她也确实有些受不住了。有丁问拦着,歉言几句,夏鸢蝶虚晃着脚步出了包厢。

  走廊上的灯都快一盏变三盏了。

  夏鸢蝶摇晃地往洗手间走。

  过某个拐角时,高跟鞋踩到了长裙,她一个踉跄就要摔磕到坚硬的墙棱上——

  身后,忽探出只手稳稳托住了她。

  夏鸢蝶恍惚间向下低眸。

  白衬衫的袖子卷起一截,露出线条极具流畅美感的肌骨,淡蓝[se]的血管在那人冷白修长的臂上微微绽起,恰到好处的[xing]感张扬。

  夏鸢蝶心里没来由地一慌,想退开身:“谢……”

  没能说完。

  她身后木门被推开,哗地一声轻响。

  昏黑陌生的包厢里,夏鸢蝶被不太客气地扔在沙发上。

  然后灯光骤亮。

  刺得夏鸢蝶一边起身一边遮目的光下,游烈[cha]着裤袋,神[se]漠然地睥睨着她,那双漆黑的眼底剥出紧绷到极致的压迫感。

  一两秒后,他反手关上了身后的门。

  夏鸢蝶已经从沙发中坐直起身,她想了想,选了个他大概最讨厌见的艳丽笑容,仰起脸,不跑也不逃地笑盈盈地望他。

  “游总,听说您也要结婚了,恭喜啊?”

  “……”

  游烈置若罔闻,似乎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他就走到她面前的茶几前,屈膝坐下。紧直的裤线绷起凌厉张扬的线条,薄薄的西装裤几乎抵上她的长裙,叫夏鸢蝶分不清是冰凉还是滚烫。

  而坐在茶几上高她几分,游烈十指虚扣,手肘抵着膝,懒散似的朝面前的人缓慢迫近。

  夏鸢蝶身前的空气都好像被他身上极淡却无法忽略的气息侵尽。

  直到他停下。

  近在咫尺,在这张漂亮无害的面孔上,游烈看不出一丝伪装或破绽。

  若说七年前的少女尚有一丝稚嫩。

  如今,她就已经是彻头彻尾的狐狸成[jing]了。

  “……”

  游烈垂下薄锐的眼睑,厌恶又带点自嘲地,他低低笑了一声。

  “几百万,七年就‘快活’完了?”

  夏鸢蝶眼瞳很轻很快地收缩了下,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一扎。

  须臾不到,她恢复如常地烂漫的笑。

  “游总有所不知,钱呀,总是禁不起折腾的。”

  “…好。”

  某个短暂的瞬息间,夏鸢蝶仿佛从游烈微哑的声线里听出一丝似曾相识的颤。

  可那人扬起眼,只有无边寂静的冰冷。

  他起身,低俯着漆黑的眸审视她,眼底是刺骨的寒意。

  “那让我看看吧,你要怎么求我复合。”

  ——

  ——

  夏鸢蝶忽想起,九年前初遇见游烈的那个夏天。

  长楼梯最高的台阶前,居高临下的少年斜靠在转角扶手上,冷漠地俯睨着她。彼时少年的眉眼桀骜而寡冷,漆黑碎发在光下曝成灿烂的金[se],雪白的衬衫被风吹起遥不可及的一角。

  那天她第一次迈进那个家便知道——

  他与她,云泥,天壤。

  只是她不曾想过,后来她会与他亲密无间,被他小心翼翼地从尘泥间捧起,贴在他唯一最柔软最不设防的心[kou]。

  然后傲骨折尽,被她亲手捅下最深最狠的一刀。

  …………

  那个稚涩年少的夏天。

  他们终究是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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