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泸泓司闭，君心执念
掌柜的定了定神,强笑道:“不知公子是要找谁？”
男子嘴里啧啧了两声:“你这掌柜的当的,真是一点眼力都没有,你瞧我这个样子,会认识哪个住在你们客栈中的人？”
掌柜的笑了笑,去还是有些勉强:“公子可是要找……”
乔羽飒点点头,笑眯眯道:“就是他们。”
掌柜的倒也伶俐,除了那一对长得不像凡人的夫妻之外,这乔三公子,大抵也不会找别人了。
于是连忙叫伙计上去请人,还没等伙计迈开腿,便瞧见那个一开始谁也分不清男女的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楼梯上面,对着乔三公子点点头,轻声道:“你来了。”
乔三将扇子在手心啪的一声合上,也不回答,信步往楼上走去。
掌柜的看着两个人上楼,那惊为天人的男子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带着两人回房了。
那,那楼上的那个女子,岂不是……
掌柜的不敢往下想了,那据说是已经死了的那一位,可是整个曙安城的禁忌。
乔羽飒正倚在床头看书,见自家哥哥弟弟来了便连忙起身,乔三知道她身子不好,紧走几步上前拉住她的手,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她一番,才松了口气:“好在没事,要不然,大哥可是真的要杀到曙安城来了。”
几人落座。
乔三这几日跟着乔宇骁一同带领暗卫绞杀叛党,那景王便是死于乔宇骁的剑下,这几日一直奔波,兄妹几个倒也没有见面,心中实在是挂念的很,乔宇澈远在西域,一颗心却是时时挂在乔羽飒身上,一直催着两人去看看她的近况,乔三见她神色清爽气色红润,似乎是那原本潜伏于体内的寒毒也被拔除了出来,心里不禁大安,想着终于可以给大哥去信,让他心安了。
客栈便临着沭河,这时候推开窗子边可隐隐听见画舫上歌姬轻柔妙曼的歌声,好像是离开了这么些年,这曙安城的风景,却是从来没有变过。
就是连乔三都有些感叹:“听着美人们的歌声,忽然就觉得,这种日子已经过去许久了。”
乔羽飒将泡好的热茶冲到他的茶盏之中,抿嘴一笑:“哥哥说的是,离自己年轻的日子,已经很远了么？”
乔三眼睛一瞪:“亏得平日里那么疼你,总是平白无故的就挤兑哥哥,果真是个小白眼狼。”
叙过闲话,乔三才切入正题。
祭天大典初定于四月底,因着准备事宜实在是太多,所以这时间算起来,还算是有些赶的。
白泽却是不愿在这曙安城里多待,更是不愿离皇城这么近,听到日子,心底只觉得定然是尉迟烨刻意拖延。
只是尉迟烨便是想将乔羽飒多留在曙安城些时日,也是不会不考虑她的命数的。
夜长梦多,若是在皇城之中乔羽飒出了事,他定然是会后悔的。
半个月后,乔家的酒肆布坊玉器铺子果然如雨后春笋般的在曙安城中出现,大抵是上面已经梳理好了关系,那生意,倒是不比之前差了许多。
天气渐渐暖和,乔羽飒身子好了许多,寒毒已清,时常跟着白泽走过一道道缝隙中钻出野花的青石板路,这么些日子以来,倒是在曙安城中觉得最是放松。
乔家老宅依旧破败,因为当年那一段百姓不知道却隐隐能猜出几分的秘闻,即便是京城中最好的地段,也没人敢买下来,那封条早就被撤了去,只是百姓总是觉得那宅子中曾经出过不少的人命,所以就算是路过,也是绕着走的。
大帝的牌位早就被请到了宫中,乔羽飒站在空荡荡的祠堂里面,心底忽然就有些想念大哥。
那年他们都还年少,大哥默不出书来就被爹爹惩罚,她总是在半夜时分,听着没有人了便提着糕点去看他。
那时候她看不见听不到,却不知道,其实一路上,都有乔家的家丁在默默的跟着她,生怕她出事。
一晃时间,竟是过去那么多年了。
这时光,果真是经不起折腾。
四月中旬,乔羽飒被接进宫中。
白泽别扭了几日,最终也知兹事体大,没有跟在她的身边。
乔羽飒住在宫中专门为外宾准备的泸泓司,日日有貌美的宫人在身旁等候,倒也不觉气闷。
尉迟烨一直忙于国事,倒也不曾与她碰面,倒是省去了很多的麻烦。
白泽虽然心结已解,但是若是听见尉迟烨时不时的在她身边晃悠,只怕是心里又会不高兴。
时间晃晃悠悠,总算是到了祭天大典。
前一日晚上四更乔羽飒便被宫人从床上挖了起来,因着祭天是大典,所以有资格参加的人不在多数,便是连皇后也因为近日染了风寒身体阴虚而不得参加,所以能参加的女眷,却也只有乔羽飒一人。
乔羽飒这些日子被白泽照顾得懒惯了,再加上泸泓司中又没有人管她,所以向来是睡到自然醒,哪里这么早就从床上起来过,于是迷迷糊糊的坐在铜镜前梳妆,连水都没有喝上一口。光是大妆便是一个时辰,那繁复的面首头饰和祭典礼服又是一个多时辰,乔羽飒从睡到醒,从醒又到了睡,还是没有折腾完,又上了妆不能吃东西,没有睡好加上肚饿,这时候心里憋着一股气没地方发,只想着赶紧将事情办完,哪怕是所求不得也要好好睡一觉。
礼服繁重,加上头上的金饰足足有二十多斤,乔羽飒整个人被压得几乎站不直,好不容易大妆完毕,还有一会儿的功夫,就想倚在美人榻上歇息一会儿,却听门外宫人一声高唱:“陛下驾到。”
乔羽飒不得不起身,只听一阵靴子的囔囔之声,一个明黄色的身影已经迈到了她的面前。
身边还有人在,她只好福身行礼。
尉迟烨不等她拜下去,便伸手托住了她的手臂,用只有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轻声道:“你我之间,又何必这么多的礼数。”
乔羽飒不动声色的退开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尉迟烨四下一扫,宫人们便很是识趣的退了下去。
乔羽飒警觉了起来,抬起头一双明亮的眼睛炬炬的瞧着他,尉迟烨一声苦笑:“不过是还有些时候,朕来瞧瞧你,只是想和你单独待上一会儿,别无他意。”
乔羽飒有些尴尬,知道自己神色实在是太过明显,于是掩饰的咳嗽了一声:“今日大典,羽飒不过是想着陛下定然繁事缠身,想来是没有时间留在这里的。”
尉迟烨走到窗前将窗子关上,小手指微微一动,乔羽飒没了修为,自然是不知他将一道黄符贴在了窗棂之下,整个泸泓司,都被笼罩在结界之下。
尉迟烨转过头来看着她微微一笑,乔羽飒只觉得那笑容有种说不出的愁苦,一时间心底竟是有些愧疚。
尉迟烨在她对面坐下了,一双狭长的凤眸瞧着她,忽然开口道:“若是朕猜的不错,这极有可能,便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她之前是与尉迟烨说过的,不管结果怎样,她终究还是要跟着白泽回宿海的。
于是轻轻点了点头,发间的金步摇随着她的脑袋晃了晃,那光泽很是耀眼。
“所以我今日来,就是想多瞧瞧你,只怕是以后,就再没有机会瞧到了。”
乔羽飒不敢接口。
又听尉迟烨在身旁柔声道:“羽飒,今日这里没有旁人,我便问你一句,你可是能如实答我？”
乔羽飒终于抬起眼睛去对上他的,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很是好看:“陛下说便是。”
尉迟烨瞧着她,眼神中忽然划过一丝什么,乔羽飒没来得及捕捉到,便见他眼中瞬息万变,只几息的功夫,又很快的平静了下来。
“羽飒,你心中,定然也是有过我的对不对？”
乔羽飒看着他没有说话,尉迟烨却像是极想知道答案一般,连带着语速都快了起来:“我是知道的,羽飒,你的眼睛骗不了人,我相信总有那么个时候,你也是心中有过我的位置的。”
乔羽飒唇角慢慢的勾了起来。
乔姬貌美,早些年在宫中的时候整个后宫都是知道的,却也知道这位美人却是不爱笑的,陛下当年为了她的一笑,不知花费了多少的心思,这宫里头,能见过她笑的人,只怕也只有陛下一人了。
传言乔姬一笑,便是能将曙安城中最好的思美人都比下去。
所谓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大抵就是在形容乔姬的一笑。
可是这么美丽的笑容,这个时候,却是尉迟烨不喜欢的。
他太了解她了。
她这么笑的时候,总是能不动声色的在他心口插上一刀,偏生让他有苦说不出。
乔羽飒微微低头,唇角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陛下说羽飒的眼睛骗不了人,那陛下也一定看得出来,羽飒心中,现在只有白泽一人。”
尉迟烨心中一阵酸涩。
他是明明知道答案的,可若是乔羽飒在大典之后真的跟着白泽回了宿海,大概便真的不会再出来了。
这些日子,他也开始怀疑,老天是不是真的能将这个人重新送到他的身边。
如果老天忘记了,那么不如他自己来,至少,也能争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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