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问心（3）
江问轩半倚在床上。
垂着眸，侧颜冷峻。
小楚云汐没有说话，只静静的看着他。
楚云汐不得不承认，梦境中的这个她自己，虽然说话有时候不大客气，但十分之沉得住气。
无论从哪一点来讲，都比她强得多。
或许交给对方来问，会比她更合适。
楚云汐便不再言语了。
不知过了多久，江问轩忽然抬起了眸。
这一抬眸，仿佛寒梅浸上霜雪，少年身上的脆弱顷刻间就褪得干干净净。
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冷冽与漠然。
他又将痛苦藏起来了。
少年声音冷寂到像是一个旁观者：“我无法相信这一切。”
“我自投罗网。”
“拿着千辛万苦搜集到的证据去质问我母亲，问她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明明是她亲口所说……”
“说我和我哥是她最重要的人，可是她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
小楚云汐撇了撇嘴，嘟囔道：“当然是为了你。”
声音很轻，但江问轩倏然转过了眸。
少年漆黑的眸里染上浓浓墨色，看的楚云汐心里一突。
江问轩轻声道：“你说什么？”
尾音几乎飘散在风里，但却有一股淡淡的，难以掩饰的凛然杀机。
连楚云汐都感受到了，女孩自然不会毫无察觉。
她静静道：“你凶什么？难道她不是这么说的么？”
江问轩缓缓道：“你为何如此肯定？”
女孩慢吞吞的摊摊手：“如果她足够聪明、并且还在意你的话……”
“那她当然会这么说。”
“不然的话，怎么挽回自己在你心目中的形象？”
“又怎么阻止你去跟你哥说出实情？”
楚云汐：“……”
江问轩：“……”
江问轩没有笑意的勾了勾唇：“曾经有人跟我说慧极必伤，现在也送给你。”
“谢了啊。”
女孩轻轻打了个哈欠，懒懒道：“至少我没有什么坏心。”
江问轩：“……”
江问轩摇了摇头，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是道：“母亲说，她是为了让我顺利得到家产。”
“因为我家的规矩……”
“除了嫡庶有别外，还讲究长幼有序。”
“我哥他，会挡我的路。她觉得我哥不能担当大任。”
说到这里，江问轩又沉默下来。
他至今无法忘记皇后说这些话时候的表情。
如以往一般温和慈爱，却字字诛心。
她说：“阿珩，阿泽同样也是母后的亲生骨肉，他受伤母后怎么可能不痛心。”
“可是母后之所以忍痛这么做……”
“都是为了你啊。”
“阿泽他自幼便不及你聪慧，这偌大一份家业他拿不稳。”
“若是将来为旁人所夺，那下场又岂止摔断腿这么简单。”
“母后亦是万般思量，才不得已做此抉择……若是你要去告诉阿泽……”
母亲泪眼盈盈的脸在眼前晃来晃去。
江问轩清俊的眉眼覆上一层冷冽寒霜。
他看向身侧的女孩：“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世事难两全，皇后三言两语困死了他。
他不可能把这样的真相告诉江泽，去离间自己亲生母亲和兄长的关系。
而且他心知肚明，如果这就是真相。
江泽会连他一并恨上，会觉得是他夺走了自己的一切。
要想维持原样，就只能选择隐瞒一切。
然后……
将责任全部推到江离身上，与对方恩断义绝。
小楚云汐道：“所以你就是两边都不想放手，对不对？”
“既不想让母亲和哥哥生气。”
“也舍不得自己的那个朋友。”
江问轩没有答话，算是默认。
他的确是在情义与公理面前，望而却步了。
痴心妄想企图两全，结果两难全。
既对不住江离，也让江泽对他的怨恨与日俱增。
“那我知道了。”
女孩道：“所以你想死，对不对？”
“如果死了你哥就不会恨你了。”
“也可以对得起你的那个朋友。”
楚云汐呼吸不由得一滞。
江问轩真是这样想的吗？他其实已经万念俱灰了，才会选择上昆山派修仙？
她下意识向着床上的少年看过去。
听到这话，江问轩的神情反而平静了下来。
少年没有否认：“我的确这样想过。”
他安静望着面前的女孩，如是道：“如果这一切当真如我母亲所说，都是因我而起，那我心甘情愿放弃性命，如果……”
“我哥他如今……”
“当真已经到了恨不得让我去死才痛快的地步，我也愿意成全他。”
“就当……是还他曾经对我的恩义了。”
他可以毫不犹豫的拔剑斩仇人。
可他受到的所有风霜刀剑全都来自于血脉至亲。
他既不愿意放弃曾经的坚持，沦为权利的工具，也不可能与亲生的母亲和兄长刀剑相向。
皇后太看得起他了。
其实他拿不起也放不下，远远不如江泽狠的下心。
所以他除了以命相偿，别无选择。
少年从床上跳了下来。
他对着面前的女孩郑重一礼：“萍水相逢，多谢你愿意救我，愿意听我说这些，若是……”
他顿了顿：“恐怕未必能有来日了，我也无以为报，这个给你。”
说完，他从脖子上摘下一个吊坠递了过去：“这是我的贴身之物。”
“你拿着，也算是我跟在你身边了。”
“如果以后还有相见之时，我也会答应你一件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看到那个吊坠，刹那之间，楚云汐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
这个不就是她从小戴到大，后来又被堂姐给抢走扔掉的那个吊坠吗？
为什么竟然会是江问轩的？
到底是她的记忆有问题，还是这个梦境有问题？
但她根本就来不及细想，江问轩已经毫不犹豫的转身走了出去。小楚云汐拿着吊坠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楚云汐急了：“你就这么让他走了吗？”
“不然呢？”
女孩悠悠道：“留不住的，留他有什么用。”
“你——”
楚云汐跺了跺脚，如果梦境不再变化的话，一旦江问轩离开藏剑山庄，那于她可就是大海捞针了。
少女顿时顾不得其他，下意识想要追出去。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她打算转身的刹那，身后女孩手上的吊坠忽然散发出刺目强光。
楚云汐不由自主的捂住了眼睛。
等她再回过神来的时候，竟发现自己个子变矮了不少。
她愣了愣，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
她成功附身到梦境里的自己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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